叶梓琪来的路上还在不断猜测着霍文谦失约的原因,盘算着要用什么态度来对他。 可是在这个充斥着烟酒气味的角落听着他这个语调,她忽然觉得眼角一阵阵酸胀,也不由得放轻巧了动作回抱住霍文谦。 两个人的头靠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我好不好?”叶梓琪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霍文谦靠着她的力量好像又重了些,慢慢说,“我今天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本来应该很开心的,但是现在........才发现很多事情我是怎么都控制不了的,就算再有本事都没用。人心,根本不是我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叶梓琪忽然也有些感触,幽幽说,“不要说别人的心你控制不了,就连自己的心,也不是你想让他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不行!”霍文谦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消耗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我就一定要做到底。我会让欠我的人,十倍奉还!”
叶梓琪反应过来一定跟凌家有关,只是张开了嘴还在犹豫着能不能直接说出来。 霍文谦坐直了些身子,但也没让叶梓琪离开他半分,紧紧拉着她也跟着靠了过去,继续说,“其实我真的很恨凌日礼。”叶梓琪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这完全不是霍文谦平日的风格,反倒让她不知道怎么应付。 她手抬高了些,摸着他头发说,“你不是一直都在帮永宏,甚至冒着危险捐过肝给凌日礼吗?”“呵!帮他?”霍文谦冷笑一声,“我求之不得他全家不得善终!”他那声音不像是发狠,甚至开始有些哽咽,“你不会想像得到,当年凌日礼做那些事情,有多狼心狗肺!”
他喉头动的有些困难,“我外公几十年前跟人家走私玉石赚了些钱,后来洗手不干了,就回老家三水做起了正当小生意。外婆一早就不在了,他就一个人照顾我阿妈和舅舅。凌日礼是外公一个远方表亲的儿子,好像说是上海那边家里被人设计出了事,连生意都败光了。他跑到广东投靠在我们家里,就一直跟着外公打理生意,很帮得手。但是他野心不小,慢慢跟外公有了很多分歧,后来还把主意打到了我妈头上。是因为有一次他借醉硬来,才会有的我。”叶梓琪双手不由得收紧了些,霍文谦继续说,“之后事情被我外公发现,那时候乡下人思想,当然只能逼着他结婚。凌日礼处心积虑只是想谋我外公的那些钱,就只是摆了酒请客,迟迟没有去真正登记。后来他借着女婿这个名头,哄得我外公把剩余积蓄都拿了出来,让他到香港去闯荡,谁知道就从此一去不回头,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舅舅不争气,被人骗了去做些非法勾当,外公为了救他,也把整副家当盘得差不多了,到我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已经是一贫如洗。”霍文谦越说反而越平淡,越像是在讲故事,一个跟他没有关系的故事,却听得叶梓琪愈加心疼,“那后来呢?”
“后来有同乡从香港回来,说见到凌日礼已经开起一间小银行,还娶了原来合伙人的女儿,连报纸都有写。我阿妈先是气不过,但家里实在撑不下去,就想过去香港求他至少念着以前情分帮帮忙,或者至少把我留在那边照顾。我们是偷渡到香港的,那个又黑又臭的小船舱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旁边全都挤着人,紧紧地一个挨一个。我觉得我们不是人,是排在一起,待宰的畜生。后来到了香港,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凌日礼的家。那时候凌启志刚刚出生,我妈求凌日礼帮手,他不单说他和我阿妈根本没有登记结婚,还说当年是我妈故意诱惑他。我们被凌家人赶了出来,那时候香港始终比大陆容易过活,阿妈好不容易偷偷找到份粗活做,起码可以赚点钱带回去。想不到凌日礼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通知了入境处说我们是偷渡过来的,被遣送回去没多久,我妈就得了肺炎病死了。我舅舅对凌日礼恨之入骨,每天都要在我面前把当年凌日礼是如何忘恩负义从头到尾念上个几次,更把我当眼中钉一样对付。如果不是外公一直护着我,我可能早在那个时候就被人赶出门口了。后来有个机会他搭上了路子可以偷渡去美国,他因为知道有小孩的人政府会热别照顾,就硬是拉着外公去办了手续,把我们在户口上的关系改成了父子,然后带着我一起过去。呵!又一次偷渡。”霍文谦冷笑了一声,叶梓琪手上又紧了紧,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总觉得真正揪心的东西还在后面。
霍文谦已经说开了,更是像倒豆子一样毫无停顿,“那次我们在船舱里呆了至少一个月,完全见不到天日,后来在临近海岸的时候,那些人蛇让所有人跳下船,让我们装作难民自己往岸那边游,那时候美国政府打着人道主义的招牌,对外来的难民特别照顾,我就是这么拿到美国身份的。但那时候我才十一二岁,又在船舱里困了那么久,如果不是刚好有水警船只经过,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叶梓琪一早听说过很多年前有许多人就是这么跑到发达国家落地生根的,但万万想不到霍文谦竟然也是这样的过去。 偷渡客们为求逼真,通常会在很远的地方就跳下海,冒称是被人强行扔下来的。 成功了的,就可以接受政府照顾,拿到身份,但还有很多人,在未上到岸之前就已经葬身大海了。
叶梓琪只觉得心完全被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们上岸以后呢?你继续跟你舅舅一起过?”霍文谦轻轻点头,“他这个人,又嫖又赌,没本事的偏偏还愤世嫉俗。我们窝在布鲁克林贫民区里,后来才知道政府对小孩子的补助只到十二岁,他虚报了我的年龄,但是被我悄悄地告诉福利署的人,揭穿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骂我天生命贱,早知道不带我过来了,还自己找了个包袱。我从来不还嘴的,但他还是打我,喝醉了打得更厉害。有一天他打我,我就在想,为什么他不死!为什么游上岸的时候死了那么多人他没死!”霍文谦的声音阴沉下来,“但是第二天,他真的死了。他带着我偷了隔壁黑人的钱包,被人追的时候被车撞死的,我有凑过去看,他整个人被卷到了车轮下面,血肉模糊,甚至分得出哪些是脑浆。”叶梓琪不自觉震了一下,她有见过霍文谦十几岁时候的照片,脑海里只浮现出那个长头发尖脸,头大大营养不良的小孩子,眼睛却亮亮的,就这么站在马路边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车轮下的一滩血水。
“然后我进了男童院,继续被人欺负,被人打。但是在那里,我也学会了一样东西,你不想生死被别人控制,每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就只有去主宰别人的命运,永远处在主动的地位,才不用过那些最卑贱的日子。”霍文谦抬起了叶梓琪的手,跟她十指相交。 “我受的所有苦都是拜凌日礼所赐,所以经过这些学回来的东西,我都一定要原原本本还给他。但是今晚我真的觉得很累,”他的语调一下子又转了下来,“就好像当年在海里挣扎,只有不停地蹬水,才不会被淹死,但是那块踏脚地永远都太远,永远都触及不到。旁边的人都这么看着你,但是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求生,没人肯伸手帮忙,甚至恨不得踩着你,借力游得快点。”霍文谦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像讲故事一样,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东西慢慢说出来。 但叶梓琪听着他的压抑,更是难受得心慌,所以反倒是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霍文谦,会是今天眼前的这个霍文谦。 叶梓琪忽然用力反握着霍文谦的手,“你有的,就像你说的,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在身边!”霍文谦轻轻摸上她的脸,他本来也以为自己早就可以把过去的一切当做是故事,但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对着人讲出来,竟然真的会有那种意境踩到地面的踏实。 他擦掉了叶梓琪的眼泪,“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无论怎么都好,不要再跟我说分手,也不要再离开我。”望着对方的深邃眸子,她不由自主地重重点头,然后主动把嘴唇印到了他额头上,像是母亲亲吻孩子那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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