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聚会活动的东西本来就不少,霍文谦明天又要走,陈思妤那里请柬都堆起了一叠。 不过他也不用为难取舍,永宏这边的舞会凌日礼一早交代了他一定要到,俨然一副想要一家团聚的架势。 霍文谦见他这么紧张,嘴上还是一贯的殷切,暗地里却只觉得一阵阵好笑。
晚宴八点钟才正式开始,不过宾客多数下午就到了,早就在一旁的小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能时时呆在凌日礼小圈子里的人不多,除了可以跟他旗鼓相当的极少数客人,也就是永宏当年打江山的几个老臣子。 当然以P&G在金融投资界的影响,霍文谦也在其中,不过因为凌日礼的时刻特别着眼照顾,地位就更显特别些。 一群人因为要抽雪茄,就移到了厅外面的露台上。 中间的厅门半掩着,没说就特别圈起来了,但识相的也不会就这么冒昧凑过去。
凌启志被阮佩仪不厌其烦地苦口婆心教导了一番以后,从凌日礼出院就一直扮演着听话儿子的角色,每天准时回银行做事不说,连夜晚都少了出去。 不过凌日礼好像没什么反应,凌启志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效果。 本来这些该是本分的事情由现在的儿子做出来,凌日礼多多少少是应该感到些安慰的,可现在摆着霍文谦这么大一个鲜明的对比存在,他的心态要求已经完全不同,难以就这么简单地高兴起来。 凌启志忽然就像个小孩子,殷切地努力着,以为达到了要求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夸赞,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父子俩的关系就这么慢慢有些微妙地尴尬。凌启志早就懒散惯了,积极懂事也全是用了心思特地做出来的。 本来就有一肚子气,这会儿见到凌日礼和霍文谦两人坐在一块儿跟那些世叔伯聊天,好像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父子,更是一阵阵火气往头上冒。
他本来一直在角落跟朋友聊天的,这会儿看着那边的父慈子孝,一样样想了起来,再也坐不住,差点就想冲出去打断他们。 不过到了厅门那边,凌启志还是站住了,始终还是拿不出勇气就这么直接对上去。 绕了一圈回来,他也坐不住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开席了,就兜了过去筵席的主厅里。
四季酒店的宴会厅的布置一向以大气豪华出名,主家席那桌尤其细致贵气。 凌启志在放着凌日礼名字的主位后面站了一会儿,就想先去找自己的座位。 谁知一眼望出去,就见到霍文谦的名字在隔壁,跟着是凌咏荞。 右边贴着凌日礼座位的是阮佩仪,而自己的位子又还在往下一个。 他刚刚那口气本来就没下,这会儿一受刺激就更是气愤,叫来了一边的经理问为什么位子排列会是这样。 经理过了来忙说只是照吩咐办事,顺序是永宏传讯部那边一早送过来的。
凌启志不由得怨怪起这些人不会做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一些,刚想进一步发作就听到了凌日礼的声音,“Edmond你在那里干什么?”差不多时间开席了,凌日礼也带着头跟宾客陆续过来,想不到一进来就见到凌启志毫无仪态的样子。 凌启志见到紧紧跟在凌日礼旁边的霍文谦,更是忍不住,“爹哋啊!这些人做事简直是没有分寸,连座位都不知道怎么安排,有什么理由我的位置离得比他还远。传讯部那些人全部都该炒了!”他说着抬下巴指了指霍文谦,一脸的轻蔑。 凌日礼本来听到他对着经理发难就不太高兴,这时候人也渐渐进来得多了,偏偏凌启志还是一点不懂得看人脸色。 凌日礼低声呵斥说,“位置安排一直都是我的意思,现在你妹妹是传讯部的总监,你是不是想先把她炒了啊?”凌启志还是不服气,“爹哋啊!”
“够了!”阮佩仪从凌日礼身后出来,急急打断他,“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是可以由得你随便乱发脾气的吗?快点别说了,好好坐下来就要开始了。”凌启志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孩子气,旁边的人听到他们说话,有些不时偷瞄这边。 他又羞又恼,更是觉得下不来台,话也没多一句,扭头就走。 阮佩仪身为主人家,本来还犹豫着要怎么追出去,凌日礼已经入席坐了下来,也是怒气冲冲,“不准追出去,别理他!”阮佩仪硬生生定在那里,抬眼刚好跟霍文谦眼神相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已经从那眼神里读出了讥讽意味。 凌咏荞过来拉着她去坐下,她也只能强自憋着这口气等到散场。
之后吃东西和听凌日礼上台致辞的时候,霍文谦都有不着痕迹地瞄过去阮佩仪那边,望见她僵直极不自然的笑容,心里的确只剩一阵阵舒畅。 嘴角扯开的笑容越见放肆,的确,这对母子又怎么会有本事跟自己斗!
看着表上的指针已经过了九点四十,叶梓琪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有种心理上彻底的轻松。 霍文谦的坐的那班飞机已经起飞了。 她又翻了翻手袋里准备好的东西,确定之后立即关上电脑,离开了办公室。
又再回到这间书房的时候,叶梓琪还是有一阵阵不舒服,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情再去细想那些东西。 霍文谦书房里的东西一眼望尽,落地书架那边全堆满了厚封皮珍藏版的套装著作,不过还是装饰作用多些。 其他桌上文件夹里的东西只是些一般不过的资料,没有收获。 唯一有锁的,是书桌那边的抽屉。 以前进来也见到过的,她本来以为这个外貌平常的内嵌锁不难应付,但拿了一早准备好的万能钥匙出来鼓弄半天,才发现根本动不了分毫。
叶梓琪蹲在书桌前面,对着面前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锁孔束手无策,又试着弄了一会儿,慢慢没了耐性。 背脊上一阵阵地发热发麻,呼吸也越来越沉,那种手足无措,无计可施的恐惧渐渐涌上脑门。 她忽然猛地站了起来,终于爆发,狠狠一甩手把那把万能钥匙摔了出去,一时动作过大,连著书桌上的玻璃雕塑也跌在了地上。 钥匙砸在玻璃墙上一声脆响,叶梓琪的手背上已经多了一道口子,是那个雕塑的尖顶。
她站在那里开始喘起粗气,灭顶般的绝望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霍文谦的秘密就像是藏在城墙坚固的堡垒中,如果不是他自己透露,根本全部都无迹可寻。 他这么精明,又处处处理得干干净净。 给了警方线索引导,他们都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就算跑去直接说霍文谦就是凶手,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到底是怎么杀了李文曦的,或者,就是在这件书房里,就是在这个位置。 叶梓琪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全身不由得一震。 这些日子承受的那些东西,忽然就像山泥倾泻般倒了下来,砸得她体无完肤。 她的抽噎声音由小至大,终于又一次在这间书房里放声痛哭起来。 手上的伤口好像没什么感觉,但是的的确确有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染在了她白色的衬衫袖口上,红得份外妖娆狰狞。
想这么就拿到他杀人的证据,根本是不可能。
瑞雪迎新年是中国人的说法,但香港从来不会下雪,新年气氛也只能在花墟装饰里面找。 相反美国这边的圣诞新年气氛就天然得多了,只是温度太低,实在又冷得不行。 在霍文谦的脑子里,从来是从来没有节日喜庆这个概念的。 以前就算霍志伟还在,大家相隔两地,也拿不出多少兴致好好准备一个家里才该有的节日气氛。
曼哈顿区的新年气氛在街上体现得并不是那么着眼,但往来人群脸上,好像都很应景地挂上了喜庆笑容。 以前看人家过节,他也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这会儿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三两结伴的人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事情处理得比预期中还要顺利,其实生意上的东西,见不见得光的都好,早就已经上了轨道。 对霍文谦来说,已经是趋向于公式化的套路模式。
六点半了,又是一个大塞车时段,霍文谦双手握着方向盘,本来已经淡下去不少的阵阵头痛又慢慢感觉明显了。 他一直有晚上在露台上吹着风抽烟的习惯,不过这几天接近零下十度的气温的确很让人吃不消,他又刚刚从香港过来,早上就开始有些不舒服。 本来事情完了,陈思妤已经帮他找了以前经常看的家庭医生,但霍文谦这会儿只觉得累,连应付医生的心情都没有。 车厢里开着暖气,密不透风的,焗得难受,连带着脑子里都有些混乱。
他从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状态,马上摇下了一点窗户,一股股刺骨凉风马上钻了进来,切肤疼痛,但思路也在一瞬间又清晰了,连前面的车牌都望得真真切切。 不过这一会儿的清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于一个患了感冒的人来说,吹风让自己清醒无疑是饮鸩止渴。 晚上回去了公寓里,已经是全身乏力得厉害。 他什么东西都没吃就昏昏沉沉地上床躺下了,半夜口渴得厉害想倒杯水喝的时候,只感觉四肢酸疼,根本没有那个力气起来。 之前因为要跟YC那边联系,是他让陈思妤不用过来公寓这边打理,白天也没有开暖气,整间屋子都是阴阴凉凉的,两床被子盖在身上也像没什么用一样。
整块脸上都热辣辣的,这次发烧怕是不轻,手脚又偏偏冻得厉害。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没见到屋顶上摇晃的波光。 是啊,这里是美国,只有他一个人。 霍文谦忽然觉得自己很挂念叶梓琪,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很想她可以在身边让自己抱着。 他从床头边拿了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只有关机的提示音,和留言信箱的录音。 看了看手机上还没调过来的香港时间,那边这会儿该是接近下午了,她怎么会不开电话呢!
霍文谦拿着电话又再拨出去,但电话里的提示始终一样。 他还是重复着动作,按下通话键以后就把电话送到耳朵旁边,机械地像是只为了听叶梓琪那段说自己暂时听不了电话的录音。 人始终是情感动物,就算内心再坚强麻木都好,生理上的病痛折磨一起,很快就会连着心理防线也崩溃。 特别是他现在就这么一个人睡着,烧到迷迷糊糊,好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其实霍文谦从来很少生病,就连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曾经病得最重那次,简直是刻骨铭心,连自己都差点以为挨不过去了。 脑子里乱飘的东西又再不受控制,迷糊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感恩节的夜晚,见到了那个满是松树的小树林,教堂轩窗里透出的诡异光线,好像又闻到了那股腐败的松节油味道。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偏偏冒出来的时候,连细节都还是那么清晰。 那天晚上回到那间充满潮湿霉灰味的小屋子以后,他也发烧了,又冷又怕,却只能一个人躺在硬木板床上缩成一团。
那间小屋子是原本拿来做储藏的路边小酒吧地下室,只有一盏功率小到不行的台灯,想看清什么东西都要凑上去才行。 那天晚上,霍文谦就这么牙关打颤地盯着那盏小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 楼上没有一刻停顿的喧闹吼叫充斥萦绕在耳边,不时还有人高声尖叫,不停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线。 那声音就像是人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嚎叫,就像刚刚倒在松树林里的那个人。 他的血暖暖的,还有些粘稠,流到自己冰冻的手上,简直是滚烫灼人的温度。 那个黑鬼狰狞扭曲的面目倒反而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曾经还去过男童院抢了几次东西,修女们都怕了他。 那时候布鲁克林区的治安差,简直闻名世界,就算报警也没用。
偏偏就让他遇上了,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日子。 人的潜能是连自己都估算不到的,特别是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爆发出的能力更是难以想像。 霍文谦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隔着厚衣服把刀插进去人身体里的那种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好像发了一场噩梦,冗长却无时无刻不是肉跳心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在暖被窝里捂出来的。口还是很渴,但喉咙里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像火烧一样的痛苦了。 霍文谦睁开眼睛,天还是没亮,但屋子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回想起刚才的梦里,好像还见到了叶梓琪,她给自己喂水喂药,把额头凑过来测温度,帮自己敷上沾了凉水的毛巾。 那一部份,却好像很真实,不停穿插在他的恐怖回忆里。
霍文谦刚想笑自己傻,忽然反应过来额头上好像真的压着毛巾,屋子里也暖和了很多。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但叶梓琪的声音已经真真切切听到了耳朵里,“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霍文谦一扭头,旁边就是叶梓琪的笑脸,她竟然就趴在床边睡着。 他好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叶梓琪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你啊,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这么大一个人了,生病也不知道去看医生。”她声音有些沙哑,霍文谦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打给Fanny,她说你有点不舒服,我看天气说纽约这边零下十多度的气温,不放心。就马上买了机票过来了,找她拿了钥匙才跑上来的。”叶梓琪眼睛里也冒着红丝,“医生已经过来帮你打了针了,热度也退的差不多了,下次不准有病的时候一声不出了,知不知道?”她的口气像是母亲教训儿子,霍文谦半天没有说话。 叶梓琪又想开口,已经被他忽然坐起来紧紧拥住,差点连气都透不上来。 好半天,霍文谦才带着轻微的哭腔说出一句,“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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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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